当中心城区限制养猪之后
——一道养殖业禁令所引发的生猪养殖业供给侧改革
桂林日报记者李慧敏 文/摄
“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2月25日下午,叠彩区大河乡新民村委董家巷村村民李华香所拥有的面积达1800平方米的养猪场,伴随着挖掘机的轰鸣声变为了平地。李华香的养猪场紧靠着绕城高速公路,董家巷村也与漓江相邻。“我听政府的人说,国家出台了规定,公路、漓江附近的养猪场全部要拆掉。”李华香夫妇是村里的养猪大户,猪场的存栏量有近600头,“政府下了文,我们只好积极配合了。”虽然无奈,她依然自费5000元雇了挖掘机与工人,在25日下午和26日上午拆除了养猪场。
李华香的养猪场共有3间,其中两间按350元每平方米的标准补偿后,全部自行拆平,剩下一间的建筑保留了下来,政府补偿70元每平方米。按照《桂林市中心城区畜禽养殖污染整治工作方案》,2017年,桂林市将会有上千户养殖户像李华香一样,逐步退养、迁移。
一位养殖户望着养猪场的猪,目光有些割舍不下。今年12月底前,桂林中心城区禁养红线范围内的畜禽养殖场需要全部关停整治。三步走,禁养区“红线”内的养猪场年内将陆续拆除
“今年就不让养猪了。”这是过年期间市区养殖户们在饭桌上讨论得最多的话题。2016年底,桂林市内各城区与灵川县八里街片区的养殖户们开始陆续得到消息,2017年桂林市城区的养猪场全部需要关停整治。
作为漓江风景名胜区生态环境综合整治工作中的一项重要内容,诸如禁养区、养殖场迁移、退养等字眼从去年起屡屡出现在桂林市政府工作会议上以及媒体报道的字里行间,而这也是全国的一个趋势……
2016年11月,国家环保部、农业部发布《畜禽养殖禁养区划定技术指南》,将作为以后全国各地划定禁养区的依据。文件要求禁养区划定完成后,地方环保、农牧部门要按照地方政府的统一部署,积极配合有关部门,协助做好禁养区内确需关闭或搬迁的已有养殖场的关闭或搬迁工作。2016年12月,国务院印发《“十三五”生态环境保护规划》,要求2017年底前,各地区依法关闭或搬迁禁养区内的畜禽养殖场(小区)和养殖专业户。
而桂林市则以中心城区畜禽养殖污染整治的形式,让禁养区的政策正式落地。2016年11月14日,桂林市政府召开桂林市中心城区畜禽养殖污染整治工作会议,启动了中心城区畜禽养殖的污染整治工作,确定整治工作将分为3期展开———
第一期是2016年12月20日前,完成临桂、象山、秀峰、叠彩、七星、雁山6个城区及灵川县八里街片区区域内漓江干流两岸500米以内,以及漓江支流两岸200米以内的畜禽养殖场(户)关停整治工作。具体范围为:漓江干流城市段(灵川县定江镇三叉尾至草坪码头)两岸500米以内,桃花江、小东江、訾洲河、相思江、良丰河、宁远河、南溪河、瓦窑河、灵剑溪、乌金河、道光河、东(西)干渠等漓江支流两岸200米以内的畜禽养殖场(户)。
第二期是2017年6月底前,完成中心城区禁养红线范围公路沿线200米以内畜禽养殖场(户)关停整治工作。
第三期是在2017年12月底前,完成中心城区禁养红线范围内畜禽养殖场(户)关停整治工作。
根据桂林市政府办公室印发的《桂林市中心城区畜禽养殖污染整治工作方案》,关停整治的对象包括规模以上与规模以下的畜禽养殖场,也就是说不仅仅涉及养猪场,牛、羊、鸡、鸭、鹅等主要畜禽的养殖场均在整治范围之内。
“目前这项政策执行的范围是桂林市的中心城区,各个县区(除灵川县八里街片区外)暂时还没有纳入到整治的对象之中,但是对于一些违反我国现行环保条例的养殖场,我们也会以联合执法的形式要求其关停、迁移或是改造。”阳朔县水产畜牧技术推广站站长黄福伦说。
在市郊一个养猪比较集中的村庄里,排水沟流淌着猪粪水,气味浓烈。污水直排现象严重,多年来养殖污染已成顽疾
“前几天想去小时候曾经洗过澡的地下岩洞,去看看风景是否依然。当我走进一看,顿时震惊,乌黑一片,臭气熏天,这里几家养猪场往这儿排污!”2016年10月,一位名为“我的未来不是梦”的网友在“桂林人论坛”上发帖称,大河乡临社小学附近的一个小山岩洞口成为了养猪场的排污口,“这岩洞连通地下水,下边就是地下河,而我们桂林市(市区)算是下游。地下水这样污染,也许几辈子都不可逆转啊!”眼前的场景让这名网友感到既震惊又愤怒。有学者指出,我国南方地区水系丰富而且脆弱,养殖业的发展必须与环境承受能力相适应。
2月下旬,记者来到大河乡蒙正村。这是整个大河乡养猪最多的一个村,大约有四成的村民从事生猪养殖,而且大多已形成一定的养殖规模,是周边小有名气的“养猪村”。离开东二环路转到蒙正村的村道上后,扑面而来的浓烈气味让人真真切切地察觉来到了“养猪村”。村道旁,有养殖户用砖石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存放猪粪,发酵之后可以当做肥料使用。完全敞开式的棚子让猪粪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养猪场所产生的刺鼻气味令周边的居民苦不堪言。“哪怕距离一千米气味都还是很浓。”一位村民向记者“吐槽”。而养猪所带来的还有水体的污染。在桂林市另一处养猪比较集中的村庄,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水沟穿村而过。村民们告诉记者,本是设计用来排雨水的水沟如今成了粪水的“收集器”。而这个村庄是一个与漓江干流距离较近的村,其村委办公楼距离漓江只有1公里左右。“其实每个猪场也会建化粪池,但是仅仅经过化粪池处理,排放的污水还不能达标,甚至有些养殖户会将粪水直排到江、河、湖、水沟、农田里。”大河乡乡长唐维说。由于散养户多数没有建设规范的污水处理设施,每逢雨季,粪便往往随着雨水直接流入河道污染水体。据了解,作为畜牧业大市,我市畜禽养殖污染排放已成为仅次于工业源、生活源的第三大污染源。
一系列的环境污染问题逐渐引发了各界的关注。2016年7月至8月间,中央环保督察组进驻广西督办群众举报的环境问题,在期间每日公示的中央环保督察组交办的群众信访案件中,以养猪场为代表的畜禽养殖场成为了被举报的“重灾区”,一批污染严重的养殖场被关停整治。
“执法比较困难,养猪是一个动态的行业,随时有人退出也随时有人进入,有些新建的养猪场不向我们报备,我们也没有执法权。”黄福伦说。
核心提示:回望2016年,这是令生猪养殖户们“悲喜交加”的一年,在这一年中,猪价经历了长时间的低迷之后终于回升,最高时15元一公斤左右的生猪价格令不少养殖户摆脱了2014年、2015年“猪周期”下行区间“深度亏损”的阴影,可谓久旱逢甘霖。但如今环保的压力与日俱增,禁养区的政策在全国各地逐步出台,大量养殖户被迫在行情正好之时退市,这让许多人都心有不甘。
养猪禁令后,养殖户将何去何从?
“养猪场就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看着它被拆掉,我的心在滴血。”李华香说,“我是去年10月份左右得到消息说不让养猪了。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进过猪,只是卖出,把猪场里的500多头猪慢慢处理掉了。政府的政策我们当然支持,但是我养了16年猪了,夫妇俩都做这个,每年至少也有十几万的收入,现在一下没收入来源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很迷茫。”这两天,李华香的丈夫正在到处寻找符合政策要求的养猪场地,希望能重操旧业。
“不让养猪,这不是砸了我们的饭碗吗?”这是大部分养猪户在得知禁养政策之后的反应。每天下午5点,七星区樟木村委巷口村的梁富娥都会开着三轮车到会展中心附近的一家餐馆收潲水,几十年来,她一直把养猪作为副业增加家庭收入。“最多的时候养了20多头吧,养得太多了也管不过来。养猪很累的,而且赚的也不多。”她说,目前自家的猪棚里还有11头猪,包括两头母猪,还有9只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小猪。
“把这一批小猪养大卖掉就不会再养了,政府不允许养我也就不养了。像我这样养得少,所以影响不算很大。”梁富娥告诉记者,不同于蒙正村的“养猪风”盛行,如今巷口村里的养猪人已经只剩下3户,不少人都在前两年生猪价长期处于“冰点”时选择了退市,“3户里只有一家养得比较多,有一百来头。听说他们打算把猪场迁走,到能养的地方继续养。”当然在走访中,记者也遇到了一些态度相对激烈的养殖户,他们对于整治工作十分不解,“我们中国人从老祖宗开始就养猪了,为什么现在就不让养了?不养了我们吃什么?”
这样的质疑转化成了实打实的压力,落到了唐维他们的肩上。“工作推进确实遇到了不小的阻力。春节前,我们通过摸底调查,统计出大河乡一共有150多家养猪场位于禁养红线范围内,我们已经与其中的35家签订了补偿协议,年前拆除了8家,今年2月底前会把已签订协议的养猪场都拆掉。”他告诉记者,仍有100多家养殖户不愿意签订协议。“归根结底,还是补偿金的问题没有谈妥。”他坦言。
虽然工作并不是顺风顺水,但禁养区内的养猪场要全部搬迁拆除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养猪户们未来该何去何从?“其实我们也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养猪场拆除之后养殖户的生计一定要得到妥善的解决。”唐维说,“最主要的思路就是转型,我们提倡养殖户们由‘养’转为‘种’。大河乡离桂林市的中心城区比较近,所以我们设想借助区位优势,村民们种植一些草莓、蓝莓等适宜发展休闲观光农业的作物,吸引市民节假日前来采摘。目前我们也在引进一些先进的技术,发展带头人尝试蘑菇种植,以及发展物流仓储业等。”
李华香1800平方米的养猪场被拆除,目前正在平整场地。现代化的生猪养殖行业,环保已成最低门槛
回望2016年,这是令生猪养殖户们“悲喜交加”的一年,在这一年中,猪价经历了长时间的低迷之后终于回升,最高时15元一公斤左右的生猪价格令不少养殖户摆脱了2014年、2015年“猪周期”下行区间“深度亏损”的阴影,可谓久旱逢甘霖。但如今环保的压力与日俱增,禁养区的政策在全国各地逐步出台,大量养殖户被迫在行情正好之时退市,这让许多人都心有不甘。
“从长远来看,我认为是件好事。当下养殖业的污染已经严重到不能被忽视的程度,科学地划分禁养区、限养区、适养区,能够有效地淘汰落后产能,大量散户会逐渐退出市场。”桂林市养猪协会前会长王友盛认为,禁养区给畜禽养殖业设立了一道名为“环保”的高门槛,从前那种粗放的养猪方式将被淘汰,潲水养猪、粪水直排这类不利于行业发展的现象将大量减少。自治区人民政府提出,2018年底前禁养区内的所有养殖场全部关闭或拆除,到“十三五”期末,畜禽规模养殖场和养殖小区将基本实行清洁养殖模式,畜禽养殖废弃物基本实现综合利用或委托处理,生态种养模式广泛应用。“未来的生猪养殖,将不再是一个可随时进入随时退出的行业。”王友盛说。
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猪肉价格的上涨,王友盛认为:“虽然目前涨价的趋势还不明显,但是未来两三年内,全国能繁母猪的存栏量将会明显地缩减,涨价几乎是必然的。当然国家也会采取相应的价格调控手段。”
“我从1993年开始养猪,亲身经历了生猪养殖业所发生的巨大变革。从价格波动频繁,到现在逐渐延长的‘猪周期’;从以致富为唯一的目的,到现在环保才是首要的标准;从自产自销,到大量进口猪肉进入普通市民的餐桌……现在我们正站在一个行业洗牌的重要拐点之上,我认为,未来几年内养猪肯定能赚钱,但前提是你能养得起,养猪将会成为投资客的游戏,规模化程度会更深。”他说。
在大河乡,截止到2月26日,与政府签订补偿协议的35家养猪场已自拆完毕,政府正在做余下100多户养猪户的思想工作。绕城高速上的车辆川流不息,绝大多数路过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路旁的一处养猪场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平地。看着养猪棚拆除后的废墟,李华香突然意识到,一个“零门槛”养猪的时代正在悄悄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