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金字招牌”叫好还需叫座
桂林晚报记者龚亮勇
去年底，国家农业部对全国57个产品实施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登记保护，桂林龙胜各族自治县的地灵花猪榜上有名。
地灵花猪，因其主要原产地乐江乡地灵村而得名。不过，当记者走进地灵村时，却很意外地未能看到这一本地品牌猪种的踪迹。
据了解，进入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登记保护目录的地灵花猪，在其主要原产地几乎绝迹。透过这样的现象，人们不难发现一些“国家地理标志性农产品”金字招牌背后“叫好却难叫座”的现实困境。
金字招牌，该如何叫好又叫座?记者进行了调查。
在原产地绝迹
体型矮小、背腰微凹、腹部下垂不拖地，是地灵花猪的外形特征。对于食客而言，值得称道的是它的肉质——— 切面呈大理石状，颜色鲜红，肉质芳香细嫩，柔软可口、肥而不腻。
“作为专家评审的其中一个环节，需将地灵花猪烹制成几道菜肴，并通过专家们挑剔舌尖的检验。”市水产畜牧兽医局医政药政科科长徐京辉告诉记者，能最终被认定为国家地理标志性农产品，证明地灵花猪不仅在品质上的优势，其在地方独特性、人文底蕴等方面都极具价值。
地灵花猪在龙胜各族自治县的养殖历史悠久。据1990年出版的《龙胜县志》记载，地灵花猪是龙胜本地传统的猪源，来源于乐江乡地灵村。在乐江当地，曾广泛流传着这么一句俗语——— 独境辣，宝赠烟，地灵猪仔万万千。
2月17日，记者来到地灵村。
距离县城约2个小时车程的地灵村，位于龙胜各族自治县西北，临近湖南省通道侗族自治县，是个偏远的山村。
地灵花猪被认定为国家地理标志性农产品的消息在去年年底就已公布，但两个多月过去，地灵村支书粟伟军和这里的村民们一样，表示对此并不知情。换句话说，当地村民并不关心这个看上去和他们相关的讯息。
“我们村已经好几年没人养地灵花猪了。”粟伟军告诉记者，上世纪70年代，村里家家户户都饲养地灵花猪。上世纪90年代，杂交白猪作为外来猪种引进后，逐渐取代地灵花猪占据了村民们的猪舍。到近些年，养猪户越来越少，地灵花猪在地灵村则是绝迹。
地灵村的经济状况并不理想。村里每年举办的红糯节和百家宴，确实能吸引不少游客来到这里，一些村民也借机开起了农家乐和家庭旅馆。不过，这种节庆性的旅游并没能给这个山村带来显著而长效的整体增收。村支书粟伟军告诉记者，去年，村民人均年收入在3000元以下，全村770余户，至今仍有130余贫困户。为了改善生活，大多数年轻村民都选择外出打工。
尽管增收不易，但有着金字招牌的地灵花猪却始终未能成为村民们致富的手段。
村民粟能艳是村里养猪大户，她在村南一片荒坡上盖起猪舍，每年能出栏生猪60余头。记者走进她家的猪舍看到，里面20多头生猪均是清一色的杂交白猪。
“已经记不得多少年没见过本地的地灵花猪了。”粟能艳告诉记者，村民不再饲养地灵花猪，就是因为其不能带来良好的经济效益。在她的记忆里，地灵花猪从幼崽养到出栏要近10个月，饲养时间比杂交猪多了一倍。而且因为廋肉率不高，售价比杂交猪甚至还要低些，“根本挣不到钱”。
地灵村如今已找不到地灵花猪的踪迹。 记者龚亮勇 摄叫好却难叫座
地灵村的村民们并不知道，随着现在人们对食材品质要求的不断提升，地灵花猪近些年的价格其实是在不断攀升的。不过，要想让地灵花猪成为带动一方致富的产业支撑，显然还有着很长一段路要走。
龙胜各族自治县马堤乡东升村，村民阳庆友去年饲养出栏了5头地灵花猪，挣了近6000元钱。“去年，地灵花猪的生猪价格达到每斤20元，比普通的杂交猪要高出一倍。”阳庆友告诉记者，但他无法随意扩大养殖规模，“公司只收这么多，养多了就卖不出去。”
阳庆友口中的公司是“龙胜华夏沃土供销农业发展有限公司”。记者从县畜牧站了解到，目前，这是龙胜地灵花猪销售最具规模的农产品公司。
公司负责人阳旭军告诉记者，他们向农户收购的地灵花猪主要销往北京，虽然凭着猪的良好品质能卖个好价钱，但市场消费量仍不是很大，因此需要控制产量，公司去年仅与100多户村民签订了养殖、销售协议，主要集中在马堤乡，出栏规模则控制在500多头。
“地灵花猪无疑是个优质产品，但它的市场潜力和经济价值还有待开发。”阳旭军说。
在桂林，叫好却难叫座的，不仅仅是地灵花猪。
记者从市水产畜牧兽医局了解到，目前，桂林有9个国家地理标志性农产品，分别是龙胜各族自治县的凤鸡、翠鸭、地灵花猪;全州县的禾花鱼、文桥鸭、东山猪;恭城瑶族自治县的娃娃鱼、竹鼠和阳朔县的九龙藤蜂蜜。“这些都可以称得上是品质优异的好产品，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各产品展现出来的市场经济价值差异却较大。”一位相关负责人介绍说。
东山猪是中华“两头乌”猪的一个地方类群，因原产于桂林市全州县东山瑶族乡而得名。早在上世纪70年代，东山猪经中国农业科学院鉴定为全国良种猪之一，还被载入《中国良种猪》一书向全国推广。
但如今，在距离县城37公里的东山瑶族乡，饲养东山猪的农户却寥寥可数。
当地三江村村民刘知书算是村里的养猪大户，但他的猪舍里也只圈养着五六头东山肉猪，没有母猪。“前些年，我还有20来头东山母猪，一年能出栏几百头。”刘知书告诉记者，规模锐减的原因是饲养东山猪不能带来良好的经济效益。“比起外来猪种，东山猪出栏慢，每斤售价虽然高出一两元，但总体算下来利润很低。”
在广州打拼多年的周庆华回到老家全州，依托政府的“全州东山猪保种”项目，经营起一个保种场。“目前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周庆华告诉记者，因为饲养东山猪经济效益不好，全州这几年已有4家东山猪养殖场相继倒闭或改养其它猪种。
“这些年，全州县东山猪的养殖规模在持续锐减，在生猪养殖中所占比例不足一成。纯种东山猪更少，估计已不足千头，以致保种都是个难题。”在全州县畜牧系统工作40多个年头的谭荣生告诉记者，有着相同境遇的还有同为国家地理标志农产品的文桥鸭。
据了解，文桥鸭因其生长速度较慢，经济效益较低，即便是在原产地文桥镇，其养殖规模在鸭类中目前也只占到三成左右。
核心提示：据了解，进入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登记保护目录的地灵花猪，在其主要原产地几乎绝迹。透过这样的现象，人们不难发现一些“国家地理标志性农产品”金字招牌背后“叫好却难叫座”的现实困境。金字招牌，该如何叫好又叫座?记者进行了调查。
红糯的营销启示
在全州当地的老畜牧人谭荣生看来，尽管这些农产品凭着优异的品质得到了“国家地理标志性农产品”这块金字招牌，但到底如何借势提升其经济效益，至今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不仅影响到优秀种质资源能否得到延续，更与当地农民的增收和致富息息相关。
在市场经济中，好产品如何才能创造名符其实的价值?
记者在龙胜地灵村就了解到一种红糯米“发迹”的故事，仅仅在4年时间里，这种地方特产就完成了从无人问津到炙手可热的一次华丽转身。从这个“转身”的过程里，我们或许能得到一些启示。
红糯米又称胭脂米，煮熟后色如胭脂，异香扑鼻，味道、营养俱佳。其对种植环境要求极高，契合地灵村半高寒山区的肥沃水田，在当地已有近千年的种植历史。
然而，红糯米也与当地的地灵花猪一样，曾面临过因为种植收益差而几近消失的困境。
“2013年之前，全村红糯米种植面积从原来的上千亩已经缩减至百亩左右。”村支书粟伟军告诉记者，在1983年分田到户实行承包制前，村里2200多亩耕地有半数都种的是红糯米。此后，随着杂交水稻的引种，村民发现杂交水稻亩产千斤，比红糯米高出整整一倍，售价却相差无几。经济效益的巨大差异驱使村民改种，导致红糯米种植面积持续锐减。
如今，红糯米却成为村民致富的新希望。“去年，我们村红糯米的收购价达到了每斤6元钱，比4年前涨了2倍，而且都是客商主动下单收购，根本不愁销路。每亩收益已经达到3000元以上，经济效益比种植杂交水稻要好得多。”粟伟军说。
短短4年，地灵村的红糯米为何身价倍增?
村民们说，这一转变，始于一个名叫“郭荣锦”的台湾人。
2013年，地灵村举办“百家宴”。口感独特的红糯饭让来自各地的游客大饱口福，更吸引了来自台湾的美食家、曾获得台湾凤梨酥比赛冠军的郭荣锦。郭荣锦考察后发现，红糯米不仅口感好，还有丰富的营养，极具市场前景。
当年12月，郭荣锦带着几位村民和红糯米登上浙江卫视《中国梦想秀》的舞台，向电视机前数以万计的观众推介这一传承千年的特殊稻米。节目现场，郭荣锦还通过现场制作红糯米蛋糕、年糕的方式介绍红糯米的独特品质。
“有一家企业，当场就表示要签几万元的订单。”村民吴祖崇说，节目播出后，村里的红糯米顿时变得炙手可热，陆续有河南、广东等地的客商来到村里考察。2014年，地灵村在县、乡两级政府的支持下开始举办红糯节，并将红糯米送上自治区农特产品展销会的展台，进一步扩大宣传。
通过多渠道的营销，红糯米成了各路客商需提前预订的抢手货，价格也就水涨船高。持续几年的高价，重燃了村民的种植热情。“全村红糯米种植面积从最低谷的百亩左右又回升至去年的800多亩。因为销路顺畅，今年，红糯米的种植面积还将继续增加。”村支书粟伟军告诉记者，此外，村里已将地灵村红糯米注册商标，并计划今年在村里兴建一个稻米加工厂，以便直接通过电商平台销售。
在粟伟军看来，地灵村红糯米是因为遭遇了“贵人”才身价倍增，是郭荣锦最先向全国进行推介，让村民们尝到了宣传营销的甜头。因此他和村民们也有这个共识，认为现在酒香也怕巷子深，地灵花猪的发展，估计也需要精准的营销策略和强有力的推介渠道，如此金字招牌才有可能拓展更广阔的市场空间。
龙胜村民喂养凤鸡。（资料图片）凤鸡的规模化之路
在市水产畜牧兽医局副局长唐东明看来，在努力将优质农产品推销出去的同时，更应做好品牌保护和推进规模化，强化优势农产品的竞争力。
2011年被认定为国家地理标志性产品的全州禾花鱼，是团鲤的一个变种，又称禾花乌鲤。其长期放养在稻田内，采食落水禾花后上市，鱼肉具有禾花香味，并因此而得名。
“全州禾花鱼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优质产品，与相似鱼类相比也一直有着价格优势。而不容忽视的是，市场上的鱼目混珠，正在悄悄削弱着这个品牌的竞争力。”唐东明说，禾花鱼之所以细嫩鲜美，与其在稻田中养殖和采食落水禾花两个特性是分不开的，如今却有一些鱼塘中养殖的乌鲤也以“禾花鱼”的名义上市。这种混淆，必然会影响禾花鱼在消费市场上的口碑。因此，建立起一个科学、严格的禾花鱼标准体系是促进这个产业发展的当务之急。
“优质农产品的发展，离不开规模化养殖。规模化的养殖，一方面可以降低成本，助推产品拓展市场和提高经济效益，同时也能让更多的农户从发展中受益。”市水产畜牧兽医局医政药政科科长徐京辉认为，在实现规模化的路径上，龙胜凤鸡的经验就很值得借鉴。
2008年，龙胜水产畜牧兽医局品种资源调查工作组的调查显示，当时全县凤鸡的存栏量仅剩5000至6000只，主要分布在边远的山区村屯。“如今，泗水乡、马堤乡和龙胜镇都有大量的凤鸡养殖户。去年，全县凤鸡出栏量达到200万只左右。”龙胜各族自治县畜牧站站长梁朝成告诉记者，以平均每只凤鸡售价50元计算，年产值已经达到1亿元。
“凤鸡之所以能在龙胜迅速实现规模化养殖，与县委、县政府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梁朝成说，为了调动全县农户养殖的积极性，实现规模化效应，龙胜采取了免费发放种苗下乡，防疫、饲养技术上门服务，以及饲料补助、种苗补助等多种措施。
2009年，龙胜引进外资成立了龙胜宏胜禽业有限责任公司，对凤鸡进行选育繁殖和推广销售。“这种公司+农户的模式，对凤鸡养殖规模化的推动作用十分显著。”梁朝成告诉记者，对于没有经验的养殖户来说，直接从公司获取优质种苗可以降低养殖技术门槛，而公司的统购包销也能大大降低他们直接面对市场所带来的风险。
“我从1992年就开始养凤鸡，但多的时候也就两三百只。”泗水乡养殖户石显周告诉记者，但随着政府给予各种帮扶，他的养殖规模也迅速提升，现在年出笼凤鸡已经超过1万只。
据龙胜各族自治县畜牧站反复测算，饲养凤鸡的纯利润平均为每只10元。以此推算，饲养凤鸡一年能给石显周带来约10万元的收入。
“与经济效益已经显现的凤鸡相比，地灵花猪的市场潜力开发仍需时日，但绝对值得期待。”梁朝成告诉记者，地灵花猪作为畜牧业发展的重点扶持对象，已经写入龙胜各族自治县十三五发展规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