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洛杉矶12月16日电 特稿：缘何一场山火损失创百年纪录——美国加州山火灾害反思
新华社记者黄恒 高山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森林消防局的实时火情地图上，多处山火仍在燃烧。与基本得到控制的山火“坎普”相比，这几处山火规模不大，但仍然让加州人提心吊胆。
近来，山火“坎普”“伍尔西”“希尔”同时肆虐加州南北，已造成至少89人死亡，2万余栋建筑遭焚毁。“坎普”山火更是因为夺走80余个无辜生命而成为美国100年来死亡人数最多、破坏最严重的山火灾害。
加州山火虽与自然因素有关，但也暴露美国部分地区基础设施陈旧、规划不当、预算不足等问题，引起美国社会反思。
气候变化政策受质疑
12月7日，美国环境保护局宣布一项新政，大幅松绑对新建燃煤电厂碳排放的限制。这是美国现政府颠覆奥巴马政府时期出台的《清洁电力计划》的最新动作。而在许多科学家看来，类似的碳排放松绑政策会加剧全球气候变暖，从而酿成更多“坎普”式的夺命山火。
据美国国家跨部门消防中心统计，以过火面积计算，加州史上最大5场山火中，4场发生在2012年以后。今年初刚创下过火面积纪录的“托马斯山火”，7个月后就被过火面积超过1148平方公里的“门多西诺联合山火”超越。
美国内华达大学雷诺分校的大气研究人员尼尔·拉鲁认为，频发的严重山火背后是气候变暖的趋势。“当大气变暖时，它同时也变得更饥渴。”强风加快火势蔓延，同时“饥渴”的空气会吸收植物水分，使植被更易燃。“热、干旱、大风，都是山火的原料。这次都集齐了。”
在加州州长杰瑞·布朗看来，“火魔”肆虐有人为因素。他向媒体和公众强调，全球变暖、极端天气增多，是导致加州山火毁灭力超过以往的根本原因。人类需要“与自然站在一边”，遏止全球变暖的趋势。
而这正是白宫政策理念所缺失的重要一环。美国现政府不仅退出了气候变化《巴黎协定》，还用行政令废除了奥巴马时期制定的一系列能源改革措施，甚至计划强制降低汽车尾气以及燃煤电厂碳排放标准。
无独有偶。在反思去年飓风“哈维”给美国休斯敦带来的严重水患时，不少科学家也阐述了气候变化与飓风频发的关联。得克萨斯州赖斯大学环境工程学教授吉姆·布莱克告诉记者，在美国，气候变化几乎成为禁忌话题，他对这种做法并不赞同。他认为，正视气候变化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应对灾害性天气状况。
“这些(松绑碳排放限制的)举措意味着，当民众面对热浪、干旱、火灾和洪水的时候，政府将置之不理。这些灾难都会因气候变化而变得更加可怕。”美国忧思科学家联盟主席肯·基梅尔告诉记者。
基础设施老化埋隐患
除了“天公不作美”，这两年加州火灾损失惨重，也折射出困扰美国多年的两大民生问题，即住房危机和基础设施老化。未能防患于未然，与这些民生弊端息息相关。
以加州为例，大量低收入人群的住房需求长期无法满足，他们的居所被迫逐步从城市边缘扩展到邻近的荒野山林地带，其中有些地方甚至是最初规划的城市防火带。而一些市政当局为确保支撑地方财政的地产税，对开发商放松监管。于是，大量建筑在林间违规兴建。一旦发生山火，很容易造成巨大人身财产损失。
山火问题专家理查德·哈尔西在《洛杉矶时报》撰文指出，必须承认山火背后的社会原因，包括“糟糕的规划”。“他们允许开发商在开发时留下隐患，却让消防队员们背黑锅。”
电力、通信、应急等基础设施老化，则严重影响了火情预警、通报、疏散等救命和逃命举措。加州山区的通信信号极差，在山火“坎普”重灾区天堂镇，多名逃出火海的灾民向记者证实，山火发生时，全镇2.7万居民中约有三分之一没有收到警方通过手机、网络等渠道发布的强制疏散令。
加州公众设施委员会事后调查显示，第一批赶往天堂镇的消防人员在火情出现10分钟后就到了现场，当时是11月8日清晨6时45分左右。由于当地基站不足，通讯困难，虽然县治安官办公室很快发出撤离令，可首批居民获悉命令时已经过了8时，而到10时15分，天堂镇的移动通信信号彻底中断。
天堂镇居民萨凡纳·劳舍尔回忆，她大约8点半接到警报时，灰烬已飘到家门外。“我们看到一堵火墙。 50码(约45米)开外的树林烧起来了，几乎以每分钟10码(约9米)的速度向前移动。”他们一家像大多数人一样驾车逃生，但路上拥堵不堪，只能驶入对面车道以求得活路。许多人弃车逃跑，而留在车里的人很多被烧死。
电力设施老旧也是一个极大隐患。加州森林消防局对2017年火灾起因的调查报告显示，当年21场大规模火灾中，17起是由太平洋天然气和电力公司的设备故障引起。据报道，“坎普”山火起因也可能与此相关。
专项预算不足惹批评
灾难性山火频发，凸显美国防灾救灾相关经费的捉襟见肘。美国政府在财政赤字和债务不断攀升之际，执意将更多政府预算用于军事领域，不惜挤占与民生相关的联邦机构预算。此外，短视的经济和财税政策，将美国现阶段防灾救灾资源不足和不平衡的弊端放大。
2018财年，联邦层面负责森林防火的部门——美国林业局消防预算整体减少17%，其中用于灭火的预算为10.6亿美元，而2017财年该局扑救山火支出超过25亿美元。灭火经费的超支造成防火和相关科研费用越来越少。
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坎普”山火发生后指责加州未能及时清理山林枯树和杂草。而美国林业局预算表显示，今年联邦政府预算案将“危险燃烧物清理”预算从3700多万美元直接减为零。跨部门的“联合火灾科学研究项目”过去10年里资助了280个子项目，对指导山火减灾和防灾发挥了巨大作用。但该研究项目2018年的经费不到2011年的四分之一。
由于历史原因，美国西部大片土地属于联邦政府所有。以加州山林为例，属于联邦机构所有的占40%，私人所有的占30%，加州政府所有的占30%。联邦政府对山火灾害预防、管控和科研投入少了，州政府就不得不用本地财政资金垫付。2016年加州为联邦政府垫付了1600万美元的救火资金，直到2017年这笔钱都没有归还，导致加州威胁将对联邦政府管辖区的火灾袖手旁观。
此次加州山火，还暴露出美国地方政府救灾力量配置不平衡的问题。洛杉矶消防部门一名官员告诉记者，“坎普”在加州北部造成重大伤亡，而另两场在洛杉矶附近的山火损失相对较轻，最直接的原因是加州南部地方政府更有钱，因此可以雇佣更多消防员、专业灭火飞机和其他大型装备。而受灾最重的天堂镇所在的比尤特县恰恰是加州最穷的地方之一。
一场大火造成的伤亡和损失令人痛心。联邦和地方政府应对灾情力不从心暴露了美国社会治理方面的缺陷。这些深层次矛盾和问题理应引起美国政府和社会的反思，否则，未来的水火灾害只会更加无情。(参与记者：吴晓凌、长远、高路、刘立伟)